「水。」郗瑛转过头,哑着嗓子说了句,视线所及,她愣在了那里。
在床头的几案上,一束桃花插在青玉花瓶中,粉嫩配着清脆,春意盎然。
「七娘莫怪,我这就去拿。」红福歉意地道,放下汤饭,倒了清水递上:「放凉了,七娘放心喝。」
郗瑛嘴里泛苦,先漱口后,喝了半盏下去。她清了清嗓子,迫不及待问道:「红福,你可有沈九的消息?」
红福前去端汤饭,闻言站在了那里,一脸为难地道:「七娘,我也不知道。」
「你知道。」郗瑛太过熟悉红福,她眼神躲闪,脸上写满了心虚。
「好吧。」红福眼鼻皱成一团,苦苦思索了片刻,下定决心道:「我也没亲眼见到。听常山说,当时七娘从城墙台阶下摔了下来,差点被马踩成了肉酱。沈九阿奴他们都身中数箭,肯定早就没命了。幸好幸好,七娘被救下来,送回庄子中照看。」
屋子宽敞明亮,雪白的帷帐静静垂落,素淡的香气,从八足青铜香炉中徐徐吐出。
如今,宁勖的大军应该拿下了吴江城,估计很快便能问鼎天下。这间庄子,也当属于他。
郗瑛始终以为自己在做梦,她更清楚那不是梦。果然,梦里的景象都是真。
胸口堵得慌,郗瑛快透不过气,五脏六腑都在翻滚,她俯低身,痛苦地喘息。
红福被吓住了,奔过来惊慌失措喊道:「七娘,你怎么了七娘!那是打仗,打仗都要死人,七娘都差点没了命,七娘你别难过」
「不,你不懂。」郗瑛抬起头,肿胀的脸,眼角是冰凉的泪。
她坚持前往吴江城杀郗道岷,只怕那时,沈九已下定了断的决心。
朝廷官员本就摇摆不定,郗道岷一死,极力与宁勖死战之人,就馀下沈九与皇帝。
朝臣官员人人自危,恨不得投靠新主,大夏现在的皇帝,在他们眼里,估计已经是前朝的亡国之君,谁还会听他的旨意。
沈九孤掌难鸣,他只字不提,义无反顾为了她,扔下了郗道岷的尸首。
郗道岷是宁勖的仇家,更是强硬的对手,敌人。
见到郗道岷的尸首,好比是竖起投降的旗帜,宁勖果然暂时退兵。
以沈九的桀骜与骄傲,他如何能忍受向宁勖低头。
仇恨或者大义,此时都已云淡风轻。沈九向城门外冲去,决绝赴死的模样,刺得郗瑛泪流满面。
他是沈九啊,一声叮咛,一个青眼,便能以命相待的沈九啊!
春日转瞬即逝,桃花开了又谢,青绿的桃子缀在枝头。
郗瑛精神恹恹,时病时好。她几乎不下床,脸上的伤口结了疤,头脸却始终肿胀,看上去憔悴不堪。
初夏的雨水多,这天到了夜里,闪电之后,雷声轰隆,接着,噼里啪啦的雨点搭在瓦当上。
郗瑛倏地惊醒,闪电照亮床边人的脸,她默然片刻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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