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诀陵那疲倦模样可难见,季徯秩拍了拍他的肩,在方桌旁坐下。
「靠近些。」宋诀陵坐在他对面,手里攥着几张纸,遮去了上方字,只留下一个印给他瞧,「熟么?」
季徯秩起身,矮了身子瞧。
嗬!北衙将军印与玉玺印。
怎么可能不熟?
自幼时在御书房里服侍巍弘帝时起,便时常瞧见这几个印子。况且他打小便对印信感兴趣得很,更是格外留心那些官印的模样。
不过季徯秩的神色没怎么变,只淡淡点了点头。
「枢成二十三年七月,宫里丢过东西罢?」宋诀陵道,「当时那人已是重病在身,却还大怒一场,苦了不少御医宫人,你总该不会忘……」
「忘不了。」季徯秩又凑近几分,「公公们说是丢了画。」
当年他担心先帝身子,曾多方打听过这事儿的内情。他原是想替先帝排忧解难的,可公公们却各执一词,只道那御书房里丢了东西,不知是信,还是摺子,或书画。
当年他不是没问过那正一品的总管太监范栖,但他也只道先帝丢了幅名贵的画儿,先帝之所以发怒,气的是宫人们玩忽职守。
「丢了幅画?」宋诀陵笑出了声,嘲弄道,「丢幅画能把一个将死之人气得寝食不安,好似做了些有悖正道之事似的?」
季徯秩暗品着舌尖溢上来的复杂滋味儿,没多言。
宋诀陵见季徯秩不说话,这才将手挪开,把那张纸递给季徯秩。
那纸上密密麻麻不知书了多少人的名字,古怪的是那些名字全是黑字,但下方皆用红墨题着一个日子。
从枢成一十六年到二十三年,从正月到腊月,从初一到甘九丶三十。
见季徯秩面上流露出了惊恐之色,宋诀陵低声道:「数数罢,死了多少,废了多少?」
七行六列,死了的足足有三十馀个,废了的也有十馀个——其中仅一人安好。
「……这是什么?!」季徯秩用手猛地揪住宋诀陵的衣领,又缓缓松开,抖着声,「落珩,这是什么?」
「怎么?看不出来啊?」宋诀陵整理好衣裳,笑道,「杀人令呐!」
杀人令。
季徯秩身子如失了骨般,往后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,扶着墙,脸白得像窗框外的雪。
他是忠臣,本来圣上要杀谁他只管听着,圣上没唤他,他便不可乱吠——但是北衙那足足有一卷长的名册里赫然躺着「季惟」二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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