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景同没接话,他安详地好似睡着了。
霍方一拳打在棉花上,怄得想喷血,气得脑子过热,咬牙切齿地要走。
谢永章闲闲伸出手挡住霍方的去路,从他手中抽走写满阵亡将士的绢帛,绢帛用蝇头小楷书写,尽管努力压缩大小,力求在绢帛上书写更多名字,但阵亡将士太多,密密麻麻写满了,也不过写了不足百一。
「胡二三丶赵狗蛋丶许大……」一个个名字从谢永章口中念出,这怪异可笑的名字,代表着一个个底层百姓,他们或许长这么大没吃过几顿饱饭,没穿过一件合身的衣裳,但敌国来袭,却用血肉之躯组成铜墙铁壁。
谢永章念不下去,「苏景同,霍方不是勤学堂的,本世子是。」
霍方停下脚步,诧异地看着谢永章。
「看什么看?」谢永章翻白眼,「就你有文人风骨?就你忠肝义胆?」
霍方挠头。
谢永章磨着后槽牙,质问苏景同,「在学子圣地讲学,你配吗?」
勤学堂的学子声援谢永章,跟在他后,一叠声问:「你配吗?」
声音此起彼伏,吵得苏景同没法睡觉,「不想上课就出去,吵什么?」
谢永章冷笑:「本世子凭什么出去,你才该滚。」
「你让我滚?」苏景同问。
谢永章叉腰:「是本世子说的,你要反抗?」
苏景同抬抬下巴,「你们也要我滚?」
勤学堂的弟子异口同声:「滚!」
「好嘞!」苏景同眼睛放光,从善如流,立刻起身,拖着摇椅出门,把摇椅丢回原处,欢天喜地下工。
谢永章不错眼地盯着苏景同的动作,只见他全无一点不高兴,脸上那股子讲学的死气沉沉一扫而空,脚步都雀跃起来,兴高采烈向太学府外走去。
谢永章终于意识到苏景同在高兴什么——他不用干活了。这人全没一点羞耻心,被赶出学堂,不反思自己的行径,竟然还有脸高兴!人怎能不要脸到如此程度!
「站住。」谢永章发话。
苏景同充耳不闻,再不快点下工回宫,就得被留下来干活了。
「你就这么走了?」谢永章质问,「你有没有师德?」
苏景同才不搭话,脚下生风快步离开。今天早点下工的话,可以去左正卿那边转转,要点银子花,顾朔太小气,拢共2两银子的月钱,迟起一会儿扣半日月钱,他哪能准点起来,这不得天天扣么?
1两银子够干什么。
小气鬼。
他给自己当嬖人的时候,自己可从没短过他银子花,摄政王府的内库钥匙都给他了。
眼下初冬时节,他还用凉水洗漱呢——宫里的炭火要花钱买,他还没领月钱,一个铜板都没有,烧不起热水。洗澡都不能指望了,他住的小屋,站着都费劲,哪能放下浴桶。
唔,可以顺便去左正卿那儿洗个澡,再顺两套衣裳。
再顺点木头和弦吧,好久没做琴,手痒了。
笔墨纸砚也顺点吧?每年春天左正卿都要亲自做三刀纸,他做的「雀栖花」香气馥郁冷艳,他宝贝他的纸,舍不得给人,应当还有存货,可以顺一刀回去练字。
苏景同想得出神,谢永章转念以为他在拿乔,自己才说了滚,他立刻就滚,故意装得满不在乎,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体面吧?这不是使性子闹脾气么?所以才走得这般干脆,估摸等着人赔罪请他呢。
啧,还没从摄政王世子的架子中走出来呢。
谢永章哼笑道:「别拿乔了,你以为你很稀罕吗?」
「四大军师之一,」谢永章肆无忌惮开嘲讽:「在康宁侯面前,你连半月都坚持不到就兵败如山倒,你也配和康宁侯并称?评四大军师的人怕是瞎了眼,看脸选的吧。你不讲有的是人能讲。你知道康宁侯最近在做什么吗?」
苏景同心道:左正卿现在做什么他不知道,但左正卿马上就要忙着防小贼偷「雀栖花」了。
「康宁侯在找姜时修姜大军师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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